你眼裡閃爍的光｜廣安澤

秋日縮短的日光無力地落在了課桌椅間，放學後的空蕩教室也激不起一點回音，裴世廣就那樣沒骨頭似地靠在椅背上，在面前的數學講義和手邊的吉他之間搖擺不定。「要是今天你沒弄懂這題就......一個禮拜不能碰我！」他想起安啟凡離開教室前認真的話語，還是拿起了筆，開始思考分析這題的題幹。

這是裴世廣和安啟凡在一起的第三個秋天。

說真的，裴世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。1000多個日子裡，家、學校和練團室幾乎是他們的全部，他還是經常被罵，也有過激烈的爭吵，又稀里糊塗地和好，他們懵懂地被時間推著向前走，脫去了不成熟的皮，在某一個瞬間—或許就是某個這樣的放學時間—裴世廣無比清楚地意識到：我們正在慢慢變好。不是刻意要追上某個望塵莫及的背影，不是因為嫉妒而變得灰心喪志，而是彼此在互相靠近──而安啟凡依然在他身旁，固執又溫柔地發著光。

他突然就能夠想像，在很久很久以後，他們都成為頭髮花白的老爺爺時，安啟凡碎碎念的聲音。那也會是一個秋天吧，裴世廣思緒發散，無意識地在講義空白處畫了兩個火柴人，腦中浮現了一些旋律。

「阿廣阿廣阿廣！！老師答應了！！」安啟凡跑進教室裡，激動地一把抱住了還沒放下筆的裴世廣，「我說了好久，還用你們的分數掛保證，他才答應讓我們參加熱音大賽，真的是好ㄐ......心機！」

裴世廣順勢把人放在了腿上，在安啟凡感到害羞而想起身前抱住他的腰，不讓他逃走。「那......我們這次也寫新歌好不好？」成功地轉移了安啟凡的注意力。

「新歌？你有什麼想法了嗎？我覺得這次應該要嘗試一點不同的東西，你覺得加入室內樂怎麼樣？就是......」眼鏡被小心翼翼地拿掉，突然的舉動讓安啟凡停下了絮絮叨叨，還沒來得及說甚麼，柔軟的唇就落在了他的眼角，他閉上眼，任憑裴世廣的吻在他的眼皮、鼻尖落下，最後他們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。

回過神的安啟凡從裴世廣的懷裡逃開，自己帶上了眼鏡，抱怨著害他忘記了原本想說的話語，碎碎念的最後，他笑著看向裴世廣說：「走吧，我們回家。」

他的眼裡有光，裴世廣想著，握住了朝他伸來的手，也笑了起來。

得用一輩子守護這道光才行啊。

何意澤遠遠看著裴世廣和安啟凡牽著手穿過花圃、有說有笑地走出大門。天臺的風吹著他的頭髮，他想了想，把馬尾拆開，任由黑色的髮絲在微涼的風中飛舞。

這是何意澤沒有跟裴世廣一起度過的第三個秋天。

那年秋天也是同樣的地方，同樣的落日，同樣涼爽的風，他當了裴世廣不願意當的壞人。何意澤原本滿喜歡秋天的，不似夏日的酷熱，也不到冬天那樣凍人，樹葉會從百無聊賴的青綠轉成或紅或黃的好看風景，短暫卻剛剛好的美。但他現在不喜歡了。

記憶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，越不想記得的就會越清楚地浮現，包括現在。他想起裴世廣喜歡觸碰他的頭髮，會在它們凌亂不堪的時候，輕輕地把它們梳順；想起他們曾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擁吻；想起當他彈奏著零落的旋律時，他看他的眼神──

「你十分鐘後應該出現在pipe的舞台上。」冷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，他不用回頭就能看到顧培三不爽的表情。「橘子核爆的人打了18個電話給我。」

「喔是嗎。」何意澤看著大樓底下的花圃，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，裴世廣去看他表演，明明台下站了不少人，他卻能一眼看到他。裴世廣就直直地看著他彈吉他，音箱低低轟鳴，他覺得裴世廣的眼裡閃爍著光。「可是我不想去欸。」

「何意澤你......」「不然我們來做點別的事吧，嗯？」何意澤轉向他，被風吹亂的髮狼狽地落在削瘦的肩上，他就站在天台的邊緣，好像下一秒就要飛走。顧培三看著他，沉默了很久。

「真的不做？」看著越來越靠近的何意澤，顧培三嘆了一口氣，「阿澤，你表演要來不及了。」

何意澤頓了頓，直直走過了顧培三身旁，「你還有五分鐘可以送我去會場。」顧培三抬起手，最後還是搖著頭放下。

那時候，大概是舞台燈吧，何意澤想。

（完）